社會二 劉翼慈

 

一個有關失蹤父親的秘密

    尋人啟事。事實上,這是一個狼狽而且不需要存在的尋人啟事。

 

    這是第幾次登了,報紙上尋人啟事的主角又仔細的讀完了一個兒子對失蹤父親的呼喊,這個父親栽下了眼鏡,鬆開握緊的手心,報紙隨著電風扇的風力拍打著桌面,油墨打印出來的文字卻沉重的超過了這一張輕薄的紙可承受的範圍,請速回的那幾個字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,沉默卻又喧囂的訴說著一個父親的自私與懦弱,他轉了個身,想從陽台上曝曬的一件件衣服縫隙裡,找到陽光散射光亮的方向,似乎是想為他那深深埋藏的秘密掘出一條離開地底的隧道,但對於妻子、兒子依然掛記著一個音訊全無的父親,那樣不可自拔的懊悔卻是不斷侵蝕、掏空了這個父親的感情,他連掙脫懊悔的可能都被現實的殘酷剝奪了。

    走出家門那一天的情景他已模糊,只記得天色不是很好,陰暗的天空正在嘲笑他的毫無擔當,穿得普通而且泛黃的家居服、沒帶走任何東西是他唯一的策略,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眼淚,他只是在消失前企圖製造出一個失蹤父親的懸案,他的精神狀況不好與身體退化是計畫裡的一部分,這是一個不成熟的離家出走,或說拋妻棄子吧,他卻塑造成了一個極完美的非自願走失案件,瞞天過海騙過了他的妻子與兒子,他們以為父親正孤單的遊蕩在某個街頭,還受凍、受寒著,哪裡知道這個讓他們等待的父親其實是將他們勾成已刪除的選項了,這個父親竟還為自己想了一個脫罪的理由,這騙局的發生,是我為了保護這對母子不要被赤裸的真相傷了心啊,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無法抹去事實,另一個剛組織好的家成了他新勾選的選項這個事實。

    稚嫩的哭聲打斷他回憶的思緒,他回到現實,趕緊跑進房間輕聲哄起這個剛睡完午覺的小嬰兒,望著這天真無邪的小臉龐,他發現這嬰兒長得一點也不像那正為尋找他而四處奔波的兒子,他竟有種慶幸與淺笑,他並不想有任何讓他感到虧欠的影像在眼前重疊啊,從一個男人的父親變成了一個嬰兒的父親,他對這個嬰兒負責任的代價,就是失去另一對母子的親情,並交換了剩餘生命裡難以逃脫的內心煎熬與譴責,嬰兒愉悅的玩耍著叮叮噹噹的玩具,與懷抱著他的父親成了強烈的對比,嬰兒雖然取了小名,但還沒報戶口,大人的犯規與連續失誤讓一個新生命的起點有了缺憾,這個父親在戶政事務所只是一個失蹤人口,他還是原來那一張戶口名簿上的戶長,他還是一個有法定配偶的丈夫,他身分證的配偶欄裡不可能再有另一個名字,那是重婚罪,這個孩子在法律上會被稱為非婚生子女,但他知道附近的人都在說這孩子是私生子,他的媽媽是不檢點的女人,搶別人老公。

    以後要怎麼過生活呢一點錢都沒有帶出來,全靠這孩子的媽的積蓄也不是辦法。這附近離那對母子太近了,要找個新公寓吧孩子不能一直沒去報戶口,孩子的媽也一直吵著要我回去正式離婚,給她個名份,這怎麼可能呢,我怎麼開得了口

    這麼多的問題,他也很無奈,從那一個不夠和諧的家庭關係裡的無奈,跳到了這一個進退不得的無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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